记者:
您相信理想吗?
徐文:
我想我还是相信。
主持人:
在徐文这个案件发生了之后,当时社会上有一些舆论,有另外一些声音,我们也注意到让很多医生受到了第二次伤害。因为大家用医患关系来界定了这件事,不,这个首先要搞清楚,这是一个非常残暴的刑事案件,因此要首先看到案件当中的残暴性,什么都不要解释,用刀去砍曾经给自己治过病的医生的行为,能用医患关系简单地解读吗?因此当界定完这一点之后接下来要思考,我给王宝洺写了四个伤:
首先他伤了医生,是为他治病的医生,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他自己因为之前曾经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王宝洺一直认为我懂潜规则,所以他在找徐文医生为他治疗和手术的过程中,还拿了一万块钱要送给徐文医生,但是由徐文出差以及中间人的阻拦,他没送成。没送成之后他一直说,她对我不好或者冷淡,就是因为钱没送出去,他还是愿意相信潜规则,也就是说愿意相信那些不太好的东西存在,因此他让医生受伤了,徐文这样一个参加北京奥运会的医生要半年之后才能够慢慢康复,也许回到手术台。还有一个细节不得不说,当她被砍完之后,恢复知觉的时候,眼睛里马上掉出了泪,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
接下来他伤的是自己和家人,得了癌症五年之后活着。但是他一直生活在仇恨、愤怒和焦虑之中,最后走上了这样的犯罪道路。除了伤了他自己,今后他只能在监狱、牢房里渡过一段岁月,但是他也伤了自己的家人,我相信他的妻子、家人一定会非常难受,如果这些没有发生,能够平静过日子,多么不容易。
第三个,他伤了更多的医生。因为在徐文事件发生之后,再加上有一些舆论、声音站在用刀砍人的王宝洺这一边,用医患关系去解读这件事情,很多医生难过、掉眼泪、哭,甚至那一段时间感觉非常绝望,“我从事的职业是什么?”因此伤了更多的医生。
但是归根到底,王宝洺伤了我们每一个人。如果医患关系进入到一种恶性循环关系当中的时候,我们都是潜在的患者,今天不管多么健康都会成为潜在的患者,但是如果每一个医生都开始产生了戒备、敌意等等,我们会不会成为受害者?所以最后一个伤是伤不起,但是毕竟这样的事实还是已经发生了。
很多人就在期待,我们怎么去营造一个更加良好的关系,不能说是患者是弱势群体,现在医生也开始变成弱势群体了,问题出在哪儿?医患关系有没有解,第三方仲裁机构可不可以更好地扮演这个角色。接下来就让在北京被大家认为是第三方仲裁机构的负责人帮我们解读一下,看能不能帮上社会和大家的忙。
刘方:
过去有很多的医疗纠纷,到底有多少我们是不掌握的,现在成立了人民调解委员会以后,患者都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民调解委员会来解决医患纠纷。
医疗纠风从现在和去年同期比确实提高了42%,看起来数量是加大了,但是我们觉得它是一个好事,是今后一个法制化来处理医疗纠纷的方向。我们从成立到现在已经做了8000起,会发现三级医院会在什么样的问题上,比如说三级医院会在围手术期的方面出现的问题多,会在手术适应症的选择上会发生的问题多,而在二级医院会发生误诊误治的问题多。我们把这些原因归纳起来,要反馈给北京市卫生局,希望他们在对医院管理的过程中,能够加强对医院这方面的管理和培训。
主持人:
在过去一旦出现了医生被伤害的情况,舆论会站到医生这一边,患者出现了被伤害的时候大家一下子站到患者这一边,总把双方给敌对化,其实有时候我们能不能有更多的一些理解。我们接着往下走。
(播放短片)
袁晓凤(北京同仁医院眼科会诊中心护士长):
因为他完全是误会造成的,所以他就说你们应该挨砍。本来我们医院刚刚发生这件事情了,所以我们听了以后非常伤心。
解说:
袁晓凤,北京同仁医院眼科会诊中心护士长。就在不久前,一位患者因为听错了护士的话,张口就说你们就是欠砍,让护士长一下子懵了,当时气氛十分紧张,吓的旁边的护士都准备找件防身的东西。所幸后来这句气话没有成真,后来这位患者的父亲还带着儿子来到同仁医院向医护人员道歉,并获得了原谅。
王谦(北京同仁医院眼科会诊中心护士):
经过了解才知道他家里头很多人有病,然后花了很多钱,求医路也挺艰难的,所以他就把火气都发在这儿了。
解说:
在北京同仁医院最忙碌的就是位于西区三层的眼科门诊。每天17位当班护士要接待3000多个患者,再加上家属就是小一万人,而专治疑难杂症的眼科会诊中心又是整个眼科门诊火药味最浓、护士最难干的一个地方。
今天都能看,所以大家合作一下。
袁晓凤:
凡是挂上号的病人都能够看上病,今天都能看,所以大家合作一下。
解说:
每一天眼科会诊中心的护士长袁晓凤都要把这样的话重复上几十上百遍,她今年已经68岁了,退休多年一直被反聘在此,没有她这样有快50年经验的老同仁护士长,你还真揽不了一天接待成千上百患者这活。
1999年,北京市把眼科会诊中心设在同仁医院,这里便承担起全国的疑难眼病诊治任务,这里设有六个眼科专业科室,全是北京同仁医院里的大夫,全国慕名而来的患者云集在这里,对于护士长的挑战相当大。每周到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知名专家出诊的日子就更像是一场战争。
患者:
听不见,大点声音。
袁晓凤:
大家都往后退一退,站在门口大家就听得见了,因为大家都在这嚷嚷,(护士)叫名字都听不见。
解说:
眼科会诊中心主要解决疑难杂症和病情危重的病人,怕病情发展迅速,会诊中心承诺医生出诊后三个月内一定安排一次复诊,这就让这里的患者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
袁晓凤:
这种环境我们自己也不满意,说实在的,第一没给病人提供一个优美的环境,也没有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只能说我们做到了一个保证病人看上病,现在只能达到这么一个标准。
解说:
挂号难、排队难,还有可能被医托儿骗,求医者的苦恼所积累起来的情绪,对于医生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负担,而每到中午时分又是考验最大的时候。
记者:
是不是中午的时候更着急,怕医生去吃饭看不上?
患者:
对,他(医生)今天走了之后,下个礼拜四,病人用坏了,眼睛怎么搞。
你们不下班。
袁晓凤:
我们不下班,我们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下班。
解说:
在人群中记者发现了一位患者家属,也在安慰着其他患者和家属。
患者家属:
我每次来都是早上差不多八点四十左右到九点,(医生)上班到下午四五点钟才会结束,中间也不吃饭,没有一个大夫休息,所以我觉得也挺不容易的。
主持人:
今天当我们组内的两拨记者出去采访之后,他们的心态特别值得关注,采访完患者的那批记者就觉得患者真值得同情,他们太不容易了;采访了医生和医院的记者回来说,医生和医院太值得同情了,他们太不容易了。但是当这两拨人坐在一起聊的时候发现社会太不容易了,内心非常纠结,到底怎么样才能破解这样的医患关系,或者说我们未来期待一个更好的局面呢?
针对这个问题,接下来我要采访一位专家,她是国务院医改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现在是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李玲教授。李玲教授,您好。
李玲(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您好。
主持人:
我们更多的时候会看到患者是弱势群体,但是新闻中也不断地呈现出有很多医生也开始成为弱势群体当中的一部分,非常纠结,怎么办?这种医患关系要破解的关键是什么,就这一个问题,李教授?
李玲:
医患关系要破解,我觉得是要加快我们的医改,就是公立医院的改革。因为其实医生和患者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关系,他们应该共同抵御疾病的战友,应该是携手的,但是现在使他们变成了像敌对的关系,也就是利益对抗的。也就使得刚才节目里报的各种医患纠纷不断在出现,既不是医生的问题也不是患者的问题,是我们的制度出了问题。
主持人:
应该从哪儿入手?
李玲:
我觉得应该从政府先入手,比如像现在这么频繁发生的医患纠纷,首先应该让公安介入,应该给医生一个有尊严的、安全的就业环境,不能说今天上班得戴着钢盔,得时刻堤防着会不会被杀、被伤,使这个职业失去了这个职业应该有的最基本保障。
患者,现在医改正在进行,未来长远的打算应该分层次就诊,普通的病、常见的病应该在基层,像同仁这样的大医院应该是疑难病症,可以逐级转诊上去,这样也使得大医院能够有序地给病人提供服务,而不是现在像大农贸市场,医生每天是疲于奔命,患者也是在里面……
主持人:
本来就难受,情绪就会更容易激动。
李玲:
双方都是一触即发,矛盾就会不断发生。
主持人:
明白,您的意思是要通过改革去解决这方面的问题。谢谢您,李玲教授。
在节目最后要看一个调查,我们应该有所悟了。在这个调查当中针对的是医生,结果最关心医疗相关事件,65%的医生选择的是注意医疗安全,但是怎么治好病才有53%。当把对方想象成朋友的时候他才可能是朋友,想成敌人一定是敌人。
(责任编辑:何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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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缝肛门”到“八毛门”,医患关系近年来越来越趋于紧张。这主要是由于双方所处的位置不同、诉求不同,彼此之间缺乏共情、互信所造成的。如果能够增进沟通,也许“缝肛门”这样的事件就能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