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外卖小哥，发现外卖箱里的故事 | 外卖手记

一份外卖，从生产出来到吃进你的嘴里，中间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39深呼吸团队前往北京、上海、广州的多家外卖餐饮店，以实地走访加暗访的形式，窥一斑见全豹，记录中国亿万白领外卖餐食的实际生产、加工和配送情况。

本文为“起底外卖”手记之一，暗访方式：成为外卖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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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卖骑手小哥的套装穿身上其实蛮帅的！当然，前提是你得瘦，而且要高。

也许正是因为不想让我变得更帅的缘故，接到调查外卖选题任务的，我始终没能打入外卖小哥群落大军的内部，成为一名正式的专职外卖骑手进行潜伏，而是只能无奈的选择成为众包的一名兼职骑手。

没有崭新的职业套装、没有固定的薪酬、只能靠抢单来维持收入。甚至，连外卖骑手标配的电动车和外卖箱都要自己买，众多外卖行业前辈告诉我，淘宝上的装备最便宜，前提是，你必须忍受这套装备的前主人的种种未知——

成为众包的兼职外卖员，只需要提供一个持身份证的个人照片，健康证、个人履历、其他身体状况统统不用提供。甚至外卖的那套标准设备也不要求必须从哪里购买，是新的还是旧的……这就意味着，你可能购买到的装备是许多手之后的，历任主人中有没有传染病患者，清洁程度如何、衣服和外卖箱中有无残留的病毒和细菌……

而相对于大家普遍重视和谨慎的贴身套装、电动车性能，外卖箱中的卫生情况则更容易被人漠视……

01

走访：送餐箱乱象频生，消毒卫生仅靠自觉！

出于对二手装备的不信任和对新装备的转让价格不确定，特别是众包兼职外卖员必须接满10单后还要开始强制线下培训的硬性规定等方面顾虑，在交稿日期一天天迫近的焦虑中，我最终放弃了所有的顾虑和尊严——选择给一个相熟的外卖小哥张小雄做助理学徒，不仅无偿，还要请人吃饭以感谢其对我的言传身教。

3月12日，中午11点45分，越秀区中山二路，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门诊楼门口。

第一天上班多少有些狼狈，更多的则是无措，在约定地点见到我，还来不及打招呼，张小雄就急冲冲地停好电动车，提起一份外卖就一路狂奔。由于连着几栋大楼都有订单，为了方便取餐，张小雄来不及将送餐箱盖子盖上，几份打包的餐盒直接暴晒在太阳底下，在充满尾气的马路环境中“吃灰”。

来到一楼，电梯外面已经堵满了人，张小雄的汗珠不断滑落，一下抬头看着电梯的显示楼层屏，一下又低头看看手机中的时间，电梯一直停在5楼不动，最后只能拽着外卖一路小跑，从楼梯爬上12楼。

将外卖送到后，等不及电梯下来，张小雄选择继续走楼梯，保温箱中还有2份外卖需要紧急送到隔壁的汇隆大厦，时间只剩下5分钟。

张小雄，广州东山站某外卖平台专送配送员，有着3年经历他这样的情况每天都要上演无数回，尤其是高峰阶段，抢速度、抢数量是每个外卖员最看重的事情。

“专职外卖怕投诉，众包外卖怕迟到。而这两者有一个统一的特性，就是要求外卖小哥的动作要快，要抢时间。”在张小雄去送外卖的间隙，在汇隆大厦的马路边上，我看到，尽管送餐箱中已经分隔成2-3个容量不等的储存区域，但各外卖并没有严格的区分开来，冷饮和热食依然交叠的放在一切。

“像奶茶、沙拉或者冷饮这些，送餐前为了防止撒漏，一般商家自己都会做好事先的打包工作，加上我们都是公司配的正规的保温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张小雄认为，每次外卖都是短距离，一般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为了抢时间没有分开存放的必要。

无独有偶的是，在汇隆大厦的马路边上，我发现旁边一位没有身着制服的外卖员发现后座的送餐箱中已经没有了存放的余地后，将餐盒悄悄的塞到了自己的后备箱中。还有的外卖员的送餐箱用的条状泡沫被强行从箱内拆除，原本白色的泡沫已微微发黄，没有任何的保温功能，还堆放着待送餐食、抹布、头盔等杂物。

 

堆放头盔的外卖箱

“这些都是做‘众包’的外卖员，众包可以理解为自由职业，可以随时上下班，没有约束，属于兼职，两个平台都能做，对于装备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很多人都是直接买二手或者在淘宝上面买廉价的送餐箱。”就在一边和我说话之际，张小雄已经又接到了新的一单，没有多余的动作，骑着电动车有挤进了拥挤的人潮中。

下午2点，张小雄才再次和我碰面，疲惫不堪的他取下黄色头盔，脸上早已经是湿漉漉，手中拎着一份皱巴巴的外卖，苦笑道：“盒子没系紧，食物都洒在塑料带了，顾客肯定是不收了，只能我自己把它当午餐吃了，幸好早上已经送了快20单，这一单赔了也就算了。”

看着他的狼狈，我趁机提出可帮忙送几单，犹豫再三后，小雄将5份外卖单交了出来，叮嘱道：“听说下午会下雨，你要自己备好雨衣，必要时把雨衣盖在送餐箱上，主要怕外卖被淋湿，或者外卖单上的字不小心糊掉就糟了。”小雄再三提醒，下雨天正是外卖单最多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速度，万一出了什么事故谁都不会负责。如果送慢了，一定要提前和顾客打电话，取得谅解，“一不小心一个差评，就要扣500元钱，这一天就白干了。”

送完小雄给的外卖单后，时间已经来到晚上7点，坐在某餐馆的外面，等着外卖订单声，不经意间看到黑色的送餐箱中已经有了明显的污渍，张小雄向店家借来了抹布将里面用清水清洗干净。谈到会不会消毒时，张小雄表示，公司原则上要求每天用消毒剂清洗，但约束力并不强，检查人员只要看到没有脏东西就过关了，是否清洗完全靠个人自觉。

这种为了效率而忽视健康和安全的现象其实并不太让我感到震惊，毕竟在新中国几十年来的发展历程中，已经屡见不鲜，但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外卖售买双方对此都那么的司空见惯，麻木接受？

“速度七十迈，点餐靠外卖，只用手抓袋，还能赚几块……”一到吃饭的时间，打开手机软件叫份外卖，成为了越来越多都市人的不二选择，当饥寒交迫的消费者从外卖员小哥手中接过用塑料袋装好的食物时，是否有那么一刻在意食物的包装是否干净、完好和卫生？

02

你是否会关注外卖食品在路上的安全卫生？

甚至在烈日高温、飘蓬大雨、冷冽寒冬下，你是否会怀疑到恶劣环境下外卖配送箱中可能滋生的细菌会污染你口中的美食？

来自《2017中国外卖发展研究报告》(简称《报告》)的数据显示，2017年，中国在线外卖市场规模预计达到2046亿元，同比增长23%；在线订餐用户规模达3亿人，同比增长18%。但随着业务量的激增，食品安全问题一直受到诟病，而其中送餐箱中的卫生隐患一直被大家所忽视。

 

在线外卖市场在经历前期野蛮增长后增速放缓| 来自行业研究

家住广州大石地铁站附近的小叶中午点了一份麻辣烫外卖，发现袋子中有不少汤汁都洒了出来，因为不影响食用，外卖员也一再道歉，小叶也就息事宁人。可事后回想，这洒出来的汤汁应该都倒在送餐箱里面了，里面会不会有其它食物受影响，送餐箱会不会去消毒，事后卫生问题又该何去何从？

无独有偶，3月21日，王先生通过“饿了么”叫了附近一家拉面馆：一份拉面和几份小食，“等我打开包装盒一看，面直接成了一坨，汤水几乎全部榨干了，另外，像凉拌猪耳朵，凉拌海带丝几乎酸掉了，我一点也没吃，全部倒掉了，事后投诉给的答复是送餐的时间过长，可他们不是有保温箱吗？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呢。”王先生说起来依然一肚子的火。

从商家手中接过食物，到送到消费者的手中，目前外卖食物最多在送餐箱中停留30分钟，因此，外卖送餐箱的卫生情况很少有人会关心。在走访期间，我随机询问了身边的同事和街头的一些市民，超过九成的人表示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食物都有包装袋包装好了，送餐箱卫不卫生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吧！”在珠江新城上班的李小姐说。

“我会在意食物本身以及餐具卫生情况，基本上都是外卖员拎着塑料袋把食物直接送上楼，也看不到送餐箱，所以基本上也从来没有想过送餐箱的卫生安全。”市民李先生则表示从来没关心过。

除了消费者外，餐厅的从业人员对食品配送缓解的卫生情况也并不注意，某川菜馆的服务人员表示：“一般都是外卖员直接到店里来取餐，送餐箱都是放在门外面，卫生不卫生我们也不会太在意。”

03

装外卖的送餐箱能有多脏？有报道称1年未消毒

早在2017年，上海电视台就报道了一则《送餐箱从不消毒，餐盒陷二次污染》专题，引起了社会的关注。

报道中称，外卖中的送餐箱消毒成为了监管盲区，有的外卖箱甚至使用已经超过了1年左右，从来没有消过毒。外卖站点中不仅没有为送餐箱设置专门的消毒柜，甚至就把它随便的放在地上，旁边放在拖把、抹布容易滋生细菌。

 

淋雨的外卖箱

在网上不少专家也对此发表了自己的担忧，衢州市人民医院营养科主任毛春英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表示，外卖员在一天送外卖的过程中，汤汁、饭菜若不小心洒落在送餐箱内，很容易滋生大量的微生物，一旦包装不牢靠，后来的食物很容易发生二次污染。

四川农业大学食品学院食品质量安全研究室李诚教授则表示，很多送餐箱不具备冷、热两用功能，但温度在食物贮藏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炎热高温下，一直放在送餐箱中的食物很容易腐败变质。若消费者不小心误食，很容易诱发食物中毒。

“此外，很多一次性的餐合容易受到高温的影响，释放出有害的物质，一旦随着食品进入人体后，长期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副教授朱毅表示。

其实，针对送餐箱的卫生隐患，我国各部门并非没有拿出措施。就在同一年的8月，某外卖平台与中国烹饪协会联合发布了行业内团体标准《消毒餐饮配送箱（包）》（T/CCA 003-2017）（以下简称《配送箱标准》），将目光转向配送环节的食品安全，对外卖配送箱清洗、消毒的过程和评价指标做出具体规范。

《配送箱标准》中指出，送餐箱不仅要采用具有防霉效果的材料，而且不能存放与餐品无关的物品。

送餐箱要严格的选用适合的消毒清洗的方法对送餐箱进行每日消毒。

送餐箱内外都应该保持干净、无破损、不得有附着物、油渍、泡沫和异味。菌落总数小于100 CFU/cm2（每平方厘米活菌个数），大肠菌群不得检出，这个数值相当于比一包湿纸巾还要干净。

2018年10月1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更是修订发布的新版《餐饮服务食品安全操作规范》，对配送站点做出了详细的要求，包括：配送高危易腐食品应冷藏配送，并与热食类食品分开存放，送餐人员应保持个人卫生，外卖箱(包)应保持清洁，并定期消毒。同时建议商家对食品盛放容器或者包装进行封签。

毋庸置疑，在外卖食品送达消费者手中的“最后一公里”，送餐箱的卫生情况会直接影响食品的卫生情况，但当高峰期的订单一单接着一单，当手机里不断提醒订单即将超时，当催单的电话蜂拥而至，就意味着差评和投诉正在不远处等待。为了不被罚钱，外卖小哥们必须更在意速度。

他们只好一路狂奔，有时来不及在乎送餐箱的卫生情况，有时甚至连红灯、逆行也顾不上，我们对这种行为毫不留情地斥责，却忽略了他们背后，是流着汗与血的无奈。

 

马路边，一位外卖员的电动车出现故障，只能在路边用石敲一敲救急

当然，食品安全不是小事，出台的行业规范标准一定要时刻遵守，但不能仅依靠餐饮企业“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落实靠自觉，得靠政府有关部门的主动介入，才能有效监管起食品安全的这道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