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回顾近20年的养生江湖,各种奇门异术都曾轮番出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
自觉「衷心系苍生,殷福泽万民」的百亿保健帝国掌门人束昱辉,一直在做大权健这条漫漫长路上下求索。而在2018年圣诞当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短短18天之后,多年运筹帷幄的权健会被立案调查,自己也被依法刑拘。
当看到一直钟爱「搞个大新闻」的丁香医生拿出「绝世大礼」——《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时,熟悉造势套路的大掌门束昱辉想必只是略有愤愤:「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显然,在面对已经涌起的舆情风浪时,他并没有视而不见,却依旧选择了卖力表演。
2012年,一本名为《生命的代价——民间秘方瑰宝铸就当代神医》的书籍公开出版。|资料图
一方面快马加鞭于26日凌晨1点发布《权健官方严正声明》,这份声明总结归纳起来即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同时表示「将用法律途径维护自身合法权益」;而另一方面,于26日当天正常召开权健直销体系加盟商大会,可容纳2000人的会场人满为患。
在得知束昱辉被依法刑拘的消息后,此前因发布《权健背后的「北派传销」身影》而被权健投诉的公众号「侠客岛」仅有一句点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演技派「神医」
1987年,一个叫束必和的赌徒因欠债半夜出逃。此后的32年,经历过几番猛如虎的「镀金」操作,让一条咸鱼完成了华丽的转身,摇身一变成为权健掌门束昱辉,乘直升机衣锦还乡,并在自己的家乡建立宛如「头顶黄金脚踩月」的天津权健总部。
权健自然医学官方微博截图。
如果说束昱辉的成名是在用诸多头衔:「中国自然医学领军人物」、「人类健康特殊贡献奖」、「特效医术名医」、「推动自然医学领域发展最具影响力领袖人物」这些听上去都不知道哪儿颁的奖来疯狂包装自己;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炮——「我害怕球员不喜欢钱」、「梅西我会去打听价格」以及「因为担心有钱没地方花,所以感觉赚钱没意义了」来怒刷存在感,那么,在偌大的养生江湖,还有一批仅靠演技就能独步武林的「大师」层出不穷。
2012年,身材瘦小的她,以「经梧太极」第一代传人的身份靓绝江湖,人称最强太极推手、使得一招「无影掌」,传闻可以凌空发力、隔空打人。
她,叫闫芳。
尽管李经梧的后人声明早已将闫芳开除山门,但在太极内功的修炼上,闫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功力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恩师。
闫大师只消轻轻一推,她的徒弟们便会花样弹开,有的还能顺便转几个圈。而遇上那些个表现欲极强的徒弟,旁边的围观群众就可以看到一群青壮男儿被大师的功力震到跳街舞,甚至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在地上翻滚一周再将自己摔倒在房间另一头的精湛表演。而徒弟们则纷纷表示:大师绵延的内力、强大的功力,如果不晃会被撞到地上!
然而当闫芳的绝技「凌空劲」遇上央视记者后,空气就突然安静了。面对发功数次却依旧岿然不动的记者,她表示:不是练武的人,体会不到那股劲。
记者亲身体验。|图:央视视频
虽然闫芳的「隔空打人」神功为定性为伪科学,这些年被众多网友当做笑谈,但掌握了《演员的自我修养》精髓的大师,又岂是她一人。
直到2017年,众多养生节目爱好者,才终于集齐4个广告圈的「四大神医」。
由左至右依次为:李炽明、刘洪斌、王志金、高振宗。|资料图
此四人行走江湖多年,演技完爆面瘫小鲜肉,能自如游走在各地电视台靠的就是炉火纯青演谁像的变脸技能。
四人中最早成名的,便是刘洪斌——一位三年间以9个身份活跃在多个地方卫视的「专家」。2014年2017年,刘洪斌先后以北大专家、蒙医第五代传人、祖传老中医等身份推荐各种药品、保健品。她虽公开身份多变,但真实身份一直是个谜。
据红星新闻采访到的药品炒作圈导演透露,「刘洪斌」并非其真名,「她就是个老群演,叫哭就哭」,「身价最高2000元」。而她推广的这些药品、保健品曾被河南、安徽、河北等地有关部门多次查处,电视台也曾被多次处罚。
而如今,刘洪斌已绝迹于江湖,同样销声匿迹的,还有王志金。
王志金在各地节目中推销男性养生药片安第斯玛咖片、治疗糖尿病的「波尔特细胞用糖疗法」、治疗肝肾功能疾病的「九千堂化糖老方」,还能跨专业治疗冠心病、关节炎、肾病、脑血栓等疾病,并且宣称自己是中华中医药学会专家、中医世家第六代传人、解放军465医院少校军医。不过在另一些节目中,他的名字又变成了王志今。
对比前两位已杳无音讯的「变脸神医」,被曝光之后的大师李炽明显然依旧中气十足。
曾经的他,在不同的节目中不仅拥有中华医学会主任委员、全国方剂学专家的头衔,还拥有著名糖尿病医学专家、著名国医、糖尿病DCR疗法创始人、中医药科研委员会委员等头衔。
所推广的「产品」也多种多样,有号称比冬虫夏草的功效强几十倍的裸藻,有不用胰岛素不吃降糖药,就能调理糖尿病的「DCR代谢修复疗法」,还有可以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纳豆细胞再生疗法」,甚至还有可以减肚子的「一子三叶茶」。此茶曾在2014年就被潍坊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列为严重违法广告。
显然,李炽明对养生行业爱的更加深沉。即便连百度百科都在其名后特意标注了「电视虚假医药广告代言人」,在面对记者采访时,这位老人依旧用倔强的态度回复:「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我问心无愧,对我也没有影响,我依然在出我的门诊」。
百度百科词条。|网络截图
在被曝光之后,依旧粉丝众多的,还属高振宗,另一个名字是高振忠。
他在节目中的头衔是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护国寺中医医院的主任医师、全国著名手诊专家,能看糖尿病、脑中风、心血管疾病、脾病、肝病、男性病。同时还自称是壮阳补肾专家,中国医学科学院教授,跨越了多个医疗领域。
而今随手搜索他的名字,还能看到大量「京城手诊第一人,善于破解掌纹密码」的宣传,甚至还跟上了潮流,在一些音频分享平台上传自己「手诊」的授课音频。
有人说:在那些人配合闫芳大师上串下跳的表演中,我看到了生活的不易。也有人说:四大名医堪称当代演技派老戏骨,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杂耍派「养生大师」
想在风起云涌的江湖留下名号,甚至拥有自己的传说,令世人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不断回味,仅靠演技是无法成为真正的大师的。
一位真正的养生大师,除了拥有「哪怕全世界都不信但我依然相信手中握着的就是真理」一般稳如泰山的演技,还需要具备一项惊世骇俗的硬核神技,如果一项不行,就两项,如果两项还不足以走红,那就无所不能。
就像曾经,有一位重庆少年,自认为骨骼精奇,便在高中时逃学出走「去学绝世武功」。学成归来时,也才年仅21岁。那是1990年,而那时的他,还叫李军,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却报名参加了重庆电视台举办的「太阳神杯巴蜀绝技大赛」,而表演的技能却跟武功相差千里——人体通电。
除了人体通电技能以外,在1997年1月19日,他又在上海电视台《天下第一》栏目中表演胎息法,在水中「闭气」2小时22分。
让李一名声大噪的「水中」闭气。|图:视频截图
直至2005年,著名导演张纪中被邀上缙云山「辟谷」治疗,与其同行的前妻樊馨蔓以这次经历出版了畅销书《世上是不是有神仙》,一举将这位「以道家精神倡导人类新文明」为毕生理想和奋斗目标的青年,推向大众。而此时,他已经变成了道长李一。并且在同年获得了「养生大师」、「国学大师」、「神仙」等各种称号,仿佛周身都被涂上了一层神性光泽。
就在李一意气风发,开始定期推出五天四夜的「养生修炼特训营」,亲授养生疗法、功法,每位学员收取的费用为16800元,不间断接受各路媒体采访、接受信徒参拜之时,另一位大师,却在低调又高调的结交各路豪杰。
这位大师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已在圈中成名,拥有能用气功做到空盆来蛇、空杯来酒等绝活,以及为外国首脑高官治病的特异功能。而在李一还在辛苦教学、著书的时候,大师已经出版了《中国人》写真,相传这本书装潢精美,镶有金边。
全书367页的内容除了他的几幅半身像,几乎都是合影。写真以与高级别的官员合影为开端。有的合影是与官员相邻而坐,有的合影涉及四五个人,图说解释为在家设宴招待官员及其家眷。更多照片是大师手提「变出」的蛇,与官员合影。
大师表示:不会将此书轻易送人,只有有身份的人才会送。该书成本是1800元,很难买到,「在网上能卖到16万一本」。
当李一走红5年后,在2010年却遇到不解风情的理科男方舟子,那层好不容易被镀上的神性金光被扒的精光。对比多情的道长,方舟子更像是个无情的剑客,使出了无情剑,招招命中要害。揭露李一「逃避债务」、「借养生之名敛财」、「与多名女子发生关系」......
李一的前世今生被集中曝光在新闻报道中。他在不堪重负的舆论压力下,宣布「闭关」,并辞去两级道教协会的职务,从此消失在公众视野之外。
就在大家还在讨论李一从没有对任何人展示过的绝世神功时,那位热衷于收集合影并出版城精装书的大师,在2013年终于引起了大众的注意。此时,大家才知道,还有一位大隐于市的超级大师:王林。
经过多年的沉淀,当大家惊呼:原来你是这样一位大师 的时候,王林已经快集齐半个中国的明星大腕以及半个世界的国外领导人合影。
2013年7月22日,《新京报》发表以文章《隐秘「大师」王林的金钱王国》将他推向公众。就在人民群众还在津津有味的细数他到底有多少个「老朋友」的时候,央视多档节目对他进行了集中曝光。
网络流传的一段视频中,王林在当众表演隔空取蛇。|图:视频截图
当一句谎话说的多了,可能连自己都会相信,也许王林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但,法律不信。
2015年8月20日王林以涉嫌非法拘禁罪被逮捕。2017年年初在案件审理过程中,王林因患ANCA相关性血管炎、自身免疫性周围神经炎,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经抢救无效在医院死亡。
用吃解决一切
就在我们看惯了江湖上各种能飞天遁地的神医大师之后,突然出现一位平凡如你我,没有任何特异功能的养生专家,平日也不做什么,只不过是时时提醒各位:「你饿不饿啊?我推荐点好吃的给你啊」。
所谓民以食为天,既然能有专家推荐健康饮食,何乐而不为。而我国药食同源心理根深蒂固,有此催生的养生多如过江之鲫。
熬得一手好汤的,不一定是广东人,他还可能是张悟本。张悟本,曾经被众多粉丝成为中医食疗第一人。回想到此人,想必一定有部分读者会回忆起被高价绿豆所支配的恐惧。
当年「京城最贵中医」张悟本,挂个号一两千元,还得排队几个月。在其著作《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中,不论是治疗近视、高血压,还是癌症……药方中没有灵丹妙药,而不可缺少的是白萝卜、绿豆和长茄子。他声称多次用它们治好了肺癌、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肺炎等数十种常见疑难病症。
张悟本做客《湖南卫视》。|图:视频截图
绿豆水、长条茄子、白萝卜,一度成为治病「吉祥三宝」。
2010年2月在张悟本做客湖南卫视《百科全说》节目后,知名度也迅速提高。随着他知名度不断上涨的,是各地绿豆的价格。
「三四个月以前,绿豆才卖4.8元一斤,然后涨到7块钱一斤,上个月涨到8块多,这个月就10块钱了,买的人还是多,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个百八十斤的。」当媒体采访到粮店老板时,想必老板内心是感谢张悟本的。
饮:绿豆汤!在开篇的时候我给大家讲过,过去中国人也长瘤子,为什么都慢慢化没了?用的方法就是绿豆汤。绿豆汤是养肝、凉血的。肝是干吗的?西医叫解毒的,中医认为肝是主疏泄、调理气机的,气机不通不就是堵吗?所以要用绿豆汤养肝,达到调理气机的目的。
——摘于张悟本所著《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
然而,就在火了短短几个月之后,张悟本就被打回了原型。一位普通工人,却虚构了中医世家、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学习、北京师范大学中医药专业学习、卫生部首批高级营养专家等学习经历和专家称号。
下岗后虽然卖过小商品和保健品,曾在北师大继续教育学院就读函授大专班,但在北京医科大学夜校学习因打架退学,在中研健康之家「坐诊」咨询。从2010年2月张悟本在湖南卫视《百科全说》开讲后声誉暴增,到5月媒体报道张悟本有学历造假嫌疑;随后,卫生部否认张悟本为「卫生部首批高级营养专家」;悟本堂停业,并深夜遭拆除。
而利用同一种套路,我们还经历过用「信息茶治百病」的沈昌,用芒硝熬汤专治不治之症的胡万林,用「素食排毒餐」治癌的林光常,用牛蹄筋治癌的刘弘章......
蓦然回首「大师们」依旧还在灯火阑珊处
在权健公司之前组织的经销商团队培训中,有人在台前朗诵了这样一首诗:
我们是高尚的,因为我们把大爱撒播人间。我们是高大的,因为我们把家族的命运改变…… 让我们紧跟束总,携手权健,把这面光辉的旗帜插遍全球,共同创造人类美好的明天……
而现在权健掌门已经无暇估计自己的「历史使命和责任」,他最担心的,恐怕是自己的明天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回顾近20年的养生江湖,各种奇门异术都曾轮番出演。
而在2019年,也许我们已经可以自觉屏蔽掉那些大师的卖力表演,但总逃不过手机中不断扩充的微商数量,各种名目的养生鞋垫、负离子卫生巾恐怕依然不会因为权健倒下而自绝于大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