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增加的死亡名单
苏北东兴村于2001年开始遭遇与坞里村同样的不幸。“以前二组是368人,现在还有241人,除去外迁的,就是死于癌症的”
韦东英所在的浙江省萧山市南阳镇坞里村第一个死于癌症的是邵关通的二哥,那可以追溯到1995年。“去年就埋掉8个人了,都是癌症。乳腺癌、食道癌、肝癌、肺癌、胰腺癌等是高发的。”韦东英记录着,邵关通的姨父是去年死于食道癌的。
苏北东兴村在2001年开始遭遇与坞里村同样的不幸。“第一个死的叫戴玟,接下来是刘其洋,都是50来岁,还没到老的年龄啊。”段德桂也不能断药,虽然外债欠了不少,可他还是想法凑出保命的药钱。
东兴村民以2000-2005年为时间段对当地癌症患者(已死亡及幸存者)进行了统计。其中,包括死亡及幸存者在内的癌症患者共99人,呈逐年递增趋势。食道癌48人,约占48%,肺癌18人,占18%,肝癌14人,胃癌13人,其他为肠癌等癌症。
林景星在山东肖家店村碰到一个叫肖平(音)的人,她的脸上挂满了哀伤。一年前的4月,她的丈夫突然因食道癌死掉了,年龄只有29岁。丈夫的死才是噩梦的开始,不久,她的公婆也因食道癌先后辞世。在短短3年之内,一个五口之家却只剩下了孤儿寡母―――肖平和她的孩子。一个热闹的大家庭变得空荡荡。“晚上想起都出汗,太可怕了。”这位可怜的寡妇说。
江苏省阜宁县杨集镇东兴村54岁的郭义井刚从盐城市医院回来。“花了4万多块钱做了手术,农村合作医疗报销了3800元。”他是2003年就得上癌症的,“开了三个刀口,胃被移到了身体上部,变小了,一天要吃6顿饭。”
他的家在村子北部,“早上散步不敢往东边走,气味太难闻。”他担心着,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成为村子里死于癌症的下一个。
郭义井担任过东兴村二组的组长,“以前二组是368人,现在还有241人,除去外迁的,就是死于癌症的,村里的总人口是下降的。”
这个不幸的苏北村庄,40-50岁之间的村民正成为被癌症击中的主力,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于10人偏瘫不起。
山东肖家店村支书杜先富忙着他个人的生意,已经不愿多谈及村里的癌症。“上头来查过多次了,该免费治疗的也在治着。”村民们也与村支书保持高度一致,“别再说我们村有癌症了,男孩子讨不到老婆,女孩子嫁不出去,那可咋办?”
艰难的较量
当韦东英的证据照片累积到5斤多重时,南阳化工园区还没有搬迁的迹象。她得到的答复是:南阳的环境监测在2006年已达标,化工园不用搬迁
因为记“环保日记”,韦东英成了萧山的名人,她更是萧山环保局的熟客。
她和丈夫已经花去两万多元,为了拍照片取证,为了一遍遍租车往钱塘江上的排污口跑。“六工段、二工段、四工段,都是排污严重的口子。”她提起几个排污口如数家珍,可如果跑上一趟,沿着弯曲的钱塘江大堤,那可是数十公里远的路程。
她忧心的已经不止是坞里一个村庄,而是钱塘江南岸下游百多公里的化工产业带危及的百万群众的生命。
2002年3月,一封由许宝涛、刘玉华、朱友才、舒其昌等10余名党员代表,王保学、夏正荣、刘启江等20余名群众代表联名的信件,从苏北东兴村出发,寄往阜宁县、盐城市等有关主管部门和领导。
但是,这些信件如泥牛入海,一点回音都没有。随后,300多村民写下联名信,按下鲜红的手印。“有点像(当年的)小岗村那么悲壮。”舒其昌说。
再一次,悲壮的联名信遭遇了冷遇,东兴村民的举动在阜宁、盐城等部门领导那里,被看成了“社会渣滓”的闹剧。
山东省肥城市肖家店村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下降后,村民们害怕了。他们多次将情况反映到市里。“上面也派了专家调查,专家们都认为是大汶河污染造成的。”杜先富说。
可是,肥城市有关部门却对此表示为难,除了对受疾病困扰的百姓表示下同情之外,对大汶河上游的污染工厂却表现得丝毫没有办法,因为那里为泰安、莱芜等市地界,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管辖范围。
不知从何时开始,韦东英给市、省、国家环保总局写起了信。“刚开始给萧山市环保局打电话,他们总说给处理却总不见人来。”直到2004年末,韦东英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南阳化工园成了“杭州市环境污染重点监管区”,萧山环保局也开始对南阳化工园进行一系列的整顿。杭州本地媒体报道称“2007年底,南阳化工园将全部搬迁”。
被称为“社会渣滓”的苏北东兴村民在所有的投书无果之后,2006年9月18日,以段德桂为首的369名群众决定起诉巨龙化工厂,索赔73万余元。
此前,他们曾将巨龙厂告到县法院一次,但那次起诉被镇领导调解,由化工厂给全村村民每人每年70元的补助。
2007年5月10日,盐城市法院驳回了东兴村民的起诉,段德桂等人遭受到致命一击。“这次诉讼花了八九万元。”对于抱病在身的段德桂来说,一场官司近乎倾家荡产。
肖家店村最终依靠山东肥城市的支持,从镇里接通了自来水。
当韦东英的证据照片累积到5斤多重时,南阳化工园区还没有搬迁的迹象。她给萧山市、浙江省两级环保局打去电话咨询,得到的答复是:南阳的环境监测在2006年已达标,化工园不用搬迁。
“达标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工厂仍然在往钱塘江排污水?闻闻这气味,这叫达标?”说话间,一股怪味袭击而来。
邵关通喊来一辆面包车,急急忙忙往钱塘江大堤赶去。站在大堤上,往远处望去,无边无际的化工园区正笼罩在深黄色的浓雾之中。邵的家,就在浓雾之下,他的妻子韦东英,正在那里为上中学的儿子准备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