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伙子”上山半个世纪以来,这是徐朝清第一次将老伴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走这6000级天梯——“都是他牵着我的手,扶我下山。要不,他下山办事,我在家里等他。他从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山路。”徐朝清对记者说,但她的眼光依旧定格在那具黑木棺材上。这一次,在这个雨夜,徐朝清终于独自下山——她要救老伴!
雨夜里,湿滑的天梯上,徐朝清第一次嫌这6000级要走这么久。她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5时许,她终于擂开儿子的房门。
“我吓呆了。万万想不到妈妈半夜三更会一个人下山,还蓬头垢面的,浑身裹满了泥。”刘明生说,他当时差点没认出自己的亲娘。
刘明生叫上妻子陈洪治和家里所有人,飞奔上山。“母亲非要和我们一起上山,但她的肩、背和腰已经摔伤了。我们没准她跟来。”
天未亮,刘明生等人已赶到山顶。此时,刘国江已无法开口说话。“我们准备抬他下山时,他艰难地举起手,颤抖着指了指橱柜上的全国十大经典爱情证书,和一日本友人为他和妈妈画的像。”刘明生明白,父亲是要他将这些东西一起带下山——那都是父母绝世爱情的见证。
“抬着父亲下山后,老远,就看到冷风中,母亲抱着双肩,站在院坝上,向山上张望。天刚亮,我们就把医生请到了家里。”刘明生说。
医生诊断,刘国江是脑血管破裂,导致脑淤血。
“你说了要照顾我一辈子,陪我一辈子的,啷个就先倒了。今后我一个人怎么办?”这是徐朝清那天对“小伙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你说要带我坐飞机火车,你说话不算话”
此后6天里,刘国江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我们说什么,他能听懂。”刘明生说,父亲临走前几天,母亲一直守在他身边,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
6天里,刘国江能做的,只是让“老妈子”拉着自己的手,听她回忆半个世纪以来,在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的生活。
每当看到那些带下山来的证书、画像,躺在床上的刘国江就会眼神发亮。那幅画像,是今年3月,一位日本友人专程上山看他们时带去的。“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爱情故事,太感人了,这是我在日本凭感觉为你们画的年轻时的画像。”当时,听了翻译的话,徐朝清笑着说:“不像,不像。”但此刻,徐朝清却笑不出来:“我说不像,‘小伙子’一个劲劝我‘收下嘛,别人一个心意’。”
两年来,很多素不相识的人上山看他们,也给这对与世隔绝的恋人带去很多山外的东西。一开始,他们害怕,也不习惯“凡人”打扰他们。在经历了惶恐、逃避、好奇之后,已能坦然尝试接受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生活因凡人的打扰而变得逐渐“文明”起来。不变的依旧是那份质朴,那份不染尘垢的爱情以及那条“爱情天梯”。
“我们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政府给我们送来电视,你还没看够,却要丢下我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徐朝清的语气幽怨:经典爱情故事颁奖时,你去过湖南,还坐过飞机。重庆十大感动人物,你又去了重庆,见过那么大的场面。每次,你都说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去。你说过哪天要带我坐飞机,坐火车。你还说你身体比我好,比我年轻,要给我送终。你说话不算话……徐朝清旁若无人地对着棺材埋怨“小伙子”,语气中,带着往常惯有的嗲声。
12日那天下午,刘国江突然有些烦躁,他用颤抖的手指示意“老妈子”将证书和画像放到他身边。“我给他拿来了,他还在那儿指。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把放在墙角的铁锤。”徐朝清突然明白了,她将铁锤拿来,又找来一根铁钎,放在老伴身边,刘国江终于安静下来。
当天下午4时40分,刘国江在儿子家里永远闭上了眼睛。身边,放着最能见证他们绝世爱情的物品。
“父亲去世时,他们俩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拖了好久都没拖开。”刘明生说不下去了。
“你走了,谁来陪我唱《十七望郎》”
“我们两个一天也分不开”,记者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刘国江夫妻时,他们说的话。但现在,这个经典的爱情故事却残酷地出现了“断层”。徐朝清说,“小伙子”的去世,带走了她的一切。她不知如何应对今后的生活。
刘明生说,他们会把刘国江葬在山顶,“爱情天梯”的尽头,再接妈妈在自己家住下。但徐朝清不高兴了:“不行,你爸葬在哪,我就要住在哪。我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没有我,他也会不习惯的。”
“你走了,哪个叫我‘老妈子’,哪个来陪我唱《十七望郎》?”记者离开时,徐朝清仍趴在黑色棺材上,和“小伙子”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凄婉的哀乐中,徐朝清又哽咽着,轻声唱起那首她以前和老伴最喜欢唱的山歌——《十七望郎》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
我郎得病睡牙床
衣兜兜米去望郎
左手牵郎郎不应
右手牵郎郎不尝
我又问郎想哪样吃
郎答应:百般美味都不想
只想握手到天亮
初二说噻去望郎
……
“小伙子”走了,但“爱情天梯”还在,爱还在,爱情亘古不变。
(责任编辑:黄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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