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虚假医药泛滥，搜索引擎惹的祸

　　一次典型的网络医疗服务，老秦(化名)在十几天之内花掉了1万多元，但其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2007年12月，患有前列腺炎的老秦在百度上搜索该病症，找到了一家名为“总参保障部医院”(www.pla8181.com)的网站。进入该网站后，老秦和一个“在线专家”描述了大致病情。该“专家”提醒他，这个病不能拖下去，应该尽快治疗。在“专家”一番热情的劝说之下，老秦决定前往“总参保障部医院泌尿外科中心”就医。

　　经过多种设备的治疗，花掉了一万多元，老秦的病没有治好。他还发现，在他看病的那段时间，常有外地人前来看病，有许多人和他一样，都是通过百度搜到这个隐秘的地方。

　　老秦不知道，他在百度上的搜索结果其实是一种广告行为，由于缺乏审查，甚至任何人都可以投放。他更想不到，他已经给百度贡献了至少十几元钱的收入。因为该网站购买了百度的竞价排名服务。

　　据记者调查，该网站除了向百度投放了“前列腺”、“尿频”等关键字广告之外，还包括了“治疗性病”、“男科”等多个关键字，其热线电话010-89151515在网络上更是铺天盖地，四处皆是。

　　“虚假医药已经渗入了互联网的各个角落。”中国反流氓软件联盟负责人董海平调查互联网上的虚假医疗广告已经有一年时间。他告诉记者，这已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从销售假药、虚假医疗、到制作网站，一直到广告推广。几乎每家类似的医疗网站都有“专家”在线循循善诱，这已经成了一种行规。而在整个产业链中，广告是核心，而大量的非法广告又投向了搜索引擎的竞价排名。

　　“由于搜索引擎是一个新兴行业，针对该方面的法律和协调仍然存在许多空白，加大了监管的难度，也助长了虚假广告的泛滥。”董海平说。

　　搜出来的虚假广告

　　9月16日，记者致电总后勤部卫生部的相关负责人，他明确地告诉记者，任何军队医院都不允许进行广告宣传。也就是说，任何网络上关于军队医院的广告都是假的。他告诉记者，这样冒充军队医疗机构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太多。由于军队医疗机构没有权利打击地方伪冒网站，举报手续繁琐，冒充军队医疗机构比较容易。

　　深有同感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302医院。该院相关人士向记者表示，冒充该院的网站已经太多了。“医院唯一真正的网站就是www.302hospital.com，我们没有别的网站。”他说，医院网站声明过www.302yy.com，www.bjjrmr.cn，302.h.yynet.cn等网站都是假的，此次又冒出来一个李鬼www.bjqywb.com。此网站还声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零二医院网站从2008年7月11日起正式改版。新改版后的网站较以前结构更加清晰、内容更丰富……”该网站的信息主要集中于妇科、皮肤科、性病科、男性科等。

　　302医院人士告诉记者：“我们管不了他们，我们是军队系统，而他们是地方的。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层出不穷，我们没有办法。”医院只能够把情况上报给总后勤部，由总后勤部和卫生部等部门协调。

　　“并不仅仅军队医疗机构碰上这个问题，实际上，整个互联网医药广告虚假程度已经令人吃惊。”中国反流氓软件联盟成员李佳衡说，“举个例子，打开百度搜索，搜索‘癌症’这个词，绝大部分做广告的网站都有虚假的成分。”

　　李佳衡在百度输入“癌症”，在搜索结果中选取了排在第一位的“我国癌症首席专家白希和教授谈癌症的治疗”链接(www.zbwk.com)，找到了关于白希和教授的介绍。其中对该教授的介绍中包括如下三个头衔，中华医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特邀教授、中国中医科学院肿瘤学首席专家、中华中医药抗癌学会会长。

　　通过电话，中华医学会人士向记者表示，他们接到很多求证此人的咨询电话，而中华医学会并没有肿瘤专业委员会，更没有这个特邀教授。中国中医科学院人士则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告诉记者：“假的，我们科学院没有这个人。”至于中华中医药抗癌学会这样一个机构，在民政部的机构备案中根本查找不到。

　　排行在第三位的是北京蟾衣国际癌症中心(www.bjkangai.cn)，该网站销售国家级抗癌药蟾衣胶囊，然而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网站数据库中，却找不到有这样的药品。记者致电该中心询问此药对于重症患者是否有效，该中心人士回答绝对有效。但最后在记者的追问下，该中心人士却又承认，这个药只不过是一个偏方。该药的价格高达3175元一个疗程。

　　在百度网站上可以查到，对www.zbwk.com和www.bjkangai.cn的每一次点击会给百度分别带去3.34元和1.29元的收入。李佳衡介绍，这两个关键字的价格并不算贵，更贵的关键字，每次点击的收入高达三十几元钱。

　　搜索引擎之责

　　董海平告诉记者，网络虚假医药广告之所以如此猖獗，是因为和传统广告相比，它更加隐蔽、更加高效。

　　其隐蔽性表现在匿名和难于查找。一位网站建设人士亦向记者表示：“我在1分钟之内就可以给你做一个网站。”而且他表示，可以通过服务器托管的方式，在没有任何审查手续的情况下发布该网站。从这样的网站很难找到源头，而其所留的地址可能是假的，电话号码可能是匿名办理的手机号和小灵通。

　　上海中汇律师事务所律师游云庭更认为，由于这些网站的分散性和金额不大，更容易漏过监管。

　　除了发布之外，尚有需求方。记者了解，涉及到虚假广告的地方往往是灰色地带，或者癌症、糖尿病等绝症或者慢性病。

　　“这条产业链的核心就是广告平台。”李佳衡认为，而搜索引擎推广方式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成为了非法广告的温床。

　　所谓的推广，就是搜索引擎网站推出的一种按点击付费的广告方式，网站主向搜索引擎服务商购买关键字，而搜索引擎服务商就根据付费金额把已经付过费的网站排到自然搜索结果的前面，付费越高，排名越靠前。比如，搜索鲜花时，则购买了该关键字的企业网站将排在搜索结果的前面，从而获得更多生意机会。

　　这种方式的转化率高于普通的展示位广告，从而吸引了众多的中小企业加入。

　　但是，李佳衡认为，由于对关键字竞价缺乏必要的监督，对于网站注册资格缺乏必要的审查，给造假分子提供了造假的机会。

　　比如，他举例说，有伪冒的医院抢注了“协和医院”关键字，以至于在搜索结果中排名在真正的协和医院之前，致使大量患者受骗，该广告仍然可以查到。李佳衡认为，在6月份的“大众”诉百度案中，由于监管不足带来的弊病已经有所表现，然而，在医药行业中，却表现得更加明显。

另据医药新闻网一位匿名人士向记者透露，在百度的广告收入中，大约有20%来源于医药，这大概是百度无法割舍此项业务的原因。

　　针对外界对搜索引擎关键字推广的质疑，百度相关负责人表示，关键字推广业务中，百度只是把用户搜索关键字内容相关的网站放到搜索结果较靠前的位置，如果没有关键字推广，搜索引擎一样会向用户呈现相关信息。只要上游注册的网站是合法的，百度并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去认定什么是非法信息，更没有权利和能力不让网民搜索到这些信息。该负责人表示，但要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治本，“我们也呼吁国家出台相关措施”。

　　打假太难

　　“针对于网络虚假医药广告，政府也进行过打击。但打击行动针对于举报对个别网站进行，但效果能否持久？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行动。”相关人士说。

　　据记者了解，为贯彻落实《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开展打击商业欺诈专项行动的通知》(国办发〔2005〕21号)精神，2005年4月以来，卫生部、科技部、公安部、监察部、国家人口计生委、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总后勤部卫生部联合在全国范围内部署开展了打击非法行医专项行动。据称该专项行动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9月16日，记者致电卫生部监督局，该部门一人士告诉记者，专项行动已经结束了，对于网络虚假广告的打击又恢复到了“通常状态”。

　　当记者追问“通常状态”下如何举报伪冒网站，该人士未做明确回答，只称有些事情是由工信部负责。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新闻发言人颜江瑛向记者表示，由于职能划分的限制，药监部门肯定管不到网络。但他们同工信部已经建立起了联动机制，监测到网络假药销售信息之后，就会同工信部对其进行关闭。

　　但是，据李佳衡介绍，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也发布过《关于发布互联网购药安全警示公告》，该公告列举了上百家虚假药品，然而到现在为止，该虚假药品单中的药品仍然在互联网上做广告。比如，所谓中华国际疑难病研究院生产的白癜灵，在网络上仍然在大做广告。“一方面，药监局发布了公告，另一方面，却无法和其他部门，特别是网络管理部门有效沟通，导致无法做到令行禁止。”

　　“打击太难了！”颜江瑛亦向记者表示。“我们刚打击完，他在别的地方又申请了域名，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链接，另外，有一些服务器还在国外的，打击难度更大。”

　　颜江瑛表示，国家审批的非处方药网上销售机构只有7家，分别为上海药房连锁有限公司、北京京卫元华医药科技有限公司、青岛百洋健康药房连锁有限公司、云南白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复兴大药房连锁经营有限公司、北京金象大药房医药连锁有限责任公司、辽宁盛生药房连锁有限公司。

　　而中国医药商业协会常务副会长朱长浩则从另一个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网络假药盛行，是因为网上可销售的正规药品、有资质的企业太少了。既然开了网上售药的口子，就应该扩大开放范围，将正规的、有资质的企业都纳入到网络销售的环节中来。同时，国家食药监局既然批准正规的网上售药网站，就应该对网络药品销售有相应的执法权。不然就会出现有权审批网上药店开张，却没有权限监管的怪现象。

　　上海中汇律师事务所律师游云庭也认为，监管的难度在于管辖权，实际上，广告法对于非法广告已经有了比较详细的规定，但是，如何把广告法的相关规定落实到互联网，以及如何协调，却存在相当大的漏洞。“国家是有专门针对广告的监管部门的——工商行政管理机关，其对于非法广告具有行政管理权和处罚权。互联网广告问题之所以存在问题，根本原因是互联网站还没能做到属地化管理。很多网站经营者在A地、服务器架在B地、广告收款帐户开在C地，由于其分散性，并且金额不大，因此广告监管部门可能力有不及，无法一一进行查处。”

　　另外，游云庭指出，中小网站的ICP备案是由信息产业部下设的通信管理局负责的，但工商局和互联网监管部门并没有进行信息的对接，因此处罚也就无从谈起了。

　　商业利益与社会责任

　　亦有人士指出，最终还是要靠完善的监管体系，而民间力量的定位是在相关政府措施没有出台之前用技术来帮助人们作出鉴别。从长远来讲，一是要增加政府各部门协调的灵活性，加强对网络违法广告的监督，二是某些搜索引擎的竞价排名盈利模式需要改变，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应该有些社会责任感。

　　游云庭提出了两个关键点：第一，重点抓互联网的几个大的广告节点，目前互联网的大广告节点包括：百度广告联盟、Google adsense、阿里妈妈、分众旗下的好耶和创世奇迹等，这些公司规范了，大约一半以上的广告投放就规范了。

　　第二，工商管理部门的行政监管与通信管理局ICP备案的信息相对接，一旦发现违法广告，通过对网站ICP备案人进行调查、然后处罚相关的广告公司和网站经营者可以起到对违法广告治本的作用。

　　“除了直接监测、打击假药销售网站以外，我们也和有关门户网站和搜索引擎提出过，要求他们以社会责任为己任，不发布假药的广告信息。”颜江瑛向记者表示，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在今年年初已同一些综合门户网站沟通，采取措施清理网站非法药品广告。

　　“现在可以看到，门户网站的情况比过去要好了很多，但对于搜索引擎这一块，尚有所欠缺。” 颜江瑛说，“因为药品太特殊了，病人购买药品是希望治病的，如果提供假药信息，搜索引擎就是助纣为虐，谋财害命！”

（责任编辑：张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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