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全球着名的蒿草原产地——四川酉阳境内出现了罕见的大雪封山,同时被封存的还有这里农民去年一年的希望。
“去年蒿草种植中坑农的情况太严重了!农民以每公斤五六元钱的成本价与企业签订的收购协议,到了收购期连企业的人影都不见,最后农民被迫只能以每公斤1.6元钱出售。今年农民再也不会种植蒿草了。”酉阳当地影响最大的蒿草种植公司富民青蒿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王美胜忧心忡忡地说。根据他的考察,今年酉阳境内的蒿草种植面积不会超过5万亩,其中有将近一半是企业的种植基地。四川、湖南、贵州还有几万亩,云南、安徽、广东等地的蒿草种植面积都已大幅减少,今年全国种植面积不到10万亩。而去年,仅酉阳一地的种植面积就达10万亩,全国的种植面积有30万亩。2006年全国的种植面积则高达100万亩。“如果今年农民都不种蒿草了,那么2009年中国的青蒿素原料必然会亮起红灯,到那个时候,中国青蒿产业还有什么力量去面对国际竞争?”王美胜的诘问代表了业内共同的心声。
有消息称,非洲目前试种蒿草已经成功,肯尼亚建立的第一家青蒿素提取企业已经拔地而起,乌干达建立的制剂厂已经准备生产抗疟药——非洲的青蒿产业本土化正在快速推进。与此同时,印度、越南等国家都加速了在国际青蒿素类药品市场的占领速度。
1月8号,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的2007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颁奖大会上,复方蒿甲醚的研究、国际化及产业化课题被授予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青蒿素这个具有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药品再次荣耀加身。然而在鲜花和掌声中,发端于遥远大山里的危机似乎并未引起关注。而作为一个产业的起始原料,一旦从源头上枯竭,整个产业的走向将会变得不可控制。中国青蒿素产业正面临这样的危险……
1:伤心的酉阳
2005年,蒿草曾经点燃酉阳大山里的农民致富的希望——
2002年,世界卫生组织将瑞士诺华公司生产的复方蒿甲醚(诺华公司在上世纪从中国购买了专利)列入抗疟一线用药。2005年,世界卫生组织突然放大了复方蒿甲醚的采购订单,作为复方蒿甲醚的原料供应方,国内青蒿素原料迅速紧俏起来。在当年的收购季节,国内主要产区的蒿草价格一路飙升,最高卖到每公斤12元人民币,但市场仍然供不应求。
受2005年市场导向的影响,2006年,全国刮起了蒿草扩种风潮。初步统计,2006年全国蒿草种植面积达100万亩,比上一年翻了一倍多。这导致当年蒿草供应严重过剩,收购期过后大约5000吨蒿草无人问津,青蒿素价格也一路下跌,不少农民辛苦一年“颗粒”无收,相当数量的青蒿素提取企业陷入困境。2007年,全国蒿草种植面积大幅回落,减少近70%。尽管如此,由于上一年存量太大,市场上蒿草和青蒿素供应依然过剩,大量蒿草在农民手中霉烂,青蒿素积压在提取企业的仓库中。
酉阳当地最有影响的两个蒿草收购企业分别是重庆华泽生物工程公司和重庆华立医药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年初,华泽与华立都与当地农民签订了种植协议,但是到了收购季节,华泽根本没人来收,华立则与农民履行了收购合同。然而,由于华泽违约,当地蒿草严重过剩,急于卖草成为农民的普遍心理。在这种情况下,华立在当地的收草中间商开始压低收购价格,以每公斤1.6元的价格从农民手中收草,从而带动了整个蒿草市场价格大跌。
当地一位姓刘的农民说,种植蒿草每公斤的成本价在5~6元左右,如果低于这个价格,就不如种玉米。“对于华泽生物的坑农行为,农民没有能力用法律保护自己。”他同时表示,尽管华立公司履行了收购合同,但是中间商的压价行为也给农民造成很大伤害,华立也间接起到了独占优势资源的目的。
据了解,以酉阳为代表的国内青蒿产地有不少是贫困县,当地缺乏支柱产业,农民致富无门,在这种情况下,蒿草种植往往成为他们致富的希望。而伤心的酉阳也成了其他青蒿产地的一个缩影。
2:积压的青蒿素
在种植青蒿的农民眼里,青蒿素生产企业是他们的救世主。其实,青蒿素生产企业与酉阳农民一样,也在期盼着市场的买主。
国内最大的青蒿素提取厂是重庆三奇青蒿发展有限公司,该公司董事长陈奇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目前,三奇积压的青蒿素有20吨,加上库中待提取的蒿草,一共有40吨青蒿素的存量,约占全国青蒿素产量的一半。由于没有销路,三奇的经营已是举步维艰。陈奇说,现在产品不仅没有市场,而且由于价格混乱,像他们这样通过GMP认证的生产企业,成本相对较高,越生产越亏本。他表示,今年还要不要收草取决未来半年的产品销路。
去年下半年,成都18家青蒿素生产企业给瑞士诺华公司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谴责诺华在2004年前后青蒿原料紧张之际,到处考察并口头承诺订单,致使多家企业贷款扩大产能,成为整个产业产能过剩的导火索。18家企业之所以发表这样一封公开信,深层次原因是这些企业已经处于破产边缘,试图通过给诺华施加压力争取订单,救他们于水火。然而,在市场经济愈加成熟的今天,仅凭口头承诺就扩产建厂的盲从心理,愈发显示出国内企业的幼稚,诺华也当然无所顾忌。
此后,在经过反复磋商后,诺华将2006年的国内订单予以兑现。诺华中国区总裁李振福表示,目前诺华的青蒿素原料存货已经足够,诺华已经充分考虑到中国企业的实际情况,尽全力帮助了中国企业。
据陈奇介绍,目前国内市场积存的青蒿素大约有100吨左右,按照去年瑞士诺华与国内相关制剂企业的销售情况进行推算,总需求量也不过40~50吨,这意味着有近一半的青蒿素将没有销路。“这还是理论上推断的数字,实际由于2006~2007年青蒿素严重过剩,制剂企业也都有大量存货,今年不采购都是可以的。”
但是,又有多少青蒿素生产企业能够挨过这个“严冬”?
3:脆弱的产业
蒿草无人种植,青蒿素生产企业面临生死关口,可以预见的行业剧烈波动已无法避免。2009年以后的青蒿素市场格局可能因为原料的制约而使国内制剂企业大受影响,2005年的青蒿素市场资源争夺战导致的价格大涨大跌可能会再次重演。
而在产业链的下游,国际抗疟药制剂市场的纷争也更加激烈。
去年3月,一直采购复星医药旗下桂林南药青蒿琥酯单片的法国赛诺菲公司宣布,其售价1美元/人份的青蒿琥酯与阿莫地喹固定比例复方制剂ASAQ将在非洲上市;同年9月,桂林南药再次进入世卫组织预认证供应商目录(PQ),成为中国首个进入抗疟药公立市场的企业,其产品青蒿琥酯与阿莫地喹固定比例复方制剂成为全球第二个进入WHO采购目录的复方抗疟药;年底便传出桂林南药与赛诺菲在青蒿琥酯单片的合作上渐行渐远,随后,华立与赛诺菲在原料上进行合作的消息又不胫而走。
事实上,在桂林南药复方制剂获得WHO供应商资格后,业内人士就预测,塞诺菲与桂林南药的合作将出现拐点,原因是两者的抗疟药均为青蒿琥酯加阿莫地喹固定比例复方,已经在市场上形成竞争关系。此前桂林南药将其青蒿琥酯的单方成品销售给赛诺菲,但自从单方被禁止采购以后,桂林南药就一直致力于在非洲市场推广自有品牌的抗疟药品。而随着桂林南药近年来致力于世界卫生组织公立市场的开拓并取得了很好成绩,目前桂林南药与赛诺菲已经完全是竞争关系。虽然赛诺菲的复方制剂还没有通过WHO的PQ,但是其分割公立市场的决心不容改变,两家产品在公立市场狭路相逢只是早晚的问题。
而华立旗下的昆明制药一直是诺华复方蒿甲醚的供应商。对于此次与赛诺菲的合作,尽管重庆华立医药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逯春明表示合作早已开始,但仍说明华立想为产品寻找新的出路。
在中国企业积极寻找产品出路的同时,国际巨头在原料的采购方面也有了多重选择。据了解,现在除了中国、越南、印度及东南亚地区有青蒿种植外,美国的基金还在一直支持非洲的本土化种植。此外,我国在青蒿的育种技术和提取技术保护方面非常薄弱。在这种情况下,我国青蒿产业将面临原料和制剂国际竞争的双重压力。
同时,国内青蒿素的管理归口问题也一直困扰着这个行业。据一位研究青蒿产业的专家介绍,目前国内近百家青蒿素生产企业中只有5家通过了GMP认证,其余的都是化工生产许可证,企业的参差不齐导致市场价格混乱;出口环节则管理缺位,一些企业的制剂产品根本没有国内生产批文,但是这种不合法的产品出口却无人监管。目前很多企业的青蒿素类制剂产品以委托加工的方式出口,在国外被认为是假劣药品的重要来源之一。这些问题直接影响了我国青蒿产品的国际形象和产业的发展。
据记者了解,针对这些问题,目前商务部正在会同有关部门制定《青蒿素类产品出口秩序的管理办法》,以规范我国青蒿素类产品出口秩序,加强质量监管,同时还将对青蒿素类产品(包括青蒿草、青蒿素及其衍生物原料药、青蒿素及其衍生物药品制剂)实行出口许可证管理,以促进我国青蒿产业的健康发展。
去年,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会同化学制药工业协会也已经对青蒿行业的混乱局面进行了专门调查。调查报告指出,国家应该尽快建立健全青蒿行业的各项规范,地方政府也应该积极引导青蒿种植,科学协调发展。
王美胜呼吁,尽快建立青蒿原料检测的全国统一标准,使青蒿原料的质量在价格上能够得到合理体现。他表示,目前由于没有统一的青蒿含量检测方法,导致在青蒿种植和提取环节,大量劣质产品以低价竞争扰乱市场的现象。他认为,青蒿素含量高一个千分点多一元钱比较合理。王美胜同时呼吁国家有关部门关注蒿农的问题,尽早介入管理,以保护农民的利益。
(责任编辑:黄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