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技师到医师,麻醉医生用坚持和责任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原创:季媛媛39健康网2019-05-29 18:07:24

手术医生管病,麻醉医生管命!

2018年8月31日清晨,在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33岁的晓敏正准备通过无痛分娩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此时的她,内心充满激动的同时,更夹杂着焦灼与不安。

“受不了了,太疼了!”

晓敏痛苦的呼喊声充满了一个大约20平方的产房,此时,在晓敏的旁边,助产士正在准备生产需要的仪器,旁边的麻醉医生则在晓敏的腰部放置了一根注药管,通过这根管子将麻醉药物注入椎管内。大约过去10分钟,晓敏的疼痛感开始降低,身边检测她生命体征的监护仪上的数字也随之开始发生变化。

晓敏能否舒适并安全地完成分娩,希望寄托在刚刚给她进行麻醉的医生——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以下简称”一妇婴”)手术麻醉科副主任兼ICU主任徐振东身上。

注射完麻醉药物后,徐振东丝毫不敢懈怠,他需要再三确认注药管摆放的位置是否到位,留置期间导管是否出现移位。与此同时,他还需要及时评估疼痛情况、观察药量是否足够,因为每个产妇产程进展的不同也会带来疼痛级别发生变化,如果没有及时增加药量会使得无痛分娩效果不佳。

2个多小时后,孩子顺利出生。

助产士走出产房,告诉家属“母子平安”,而此时的徐振东依旧不能离开,他需要在产房继续留守,观察晓敏的生命体征,直到产房的工作全部收尾,晓敏安全回到病房,才能离开。

这样的事件并非孤例,像徐振东一样的麻醉医生也不在少数。然而,尽管麻醉医生工作细致至此,患者对他们的辨识度并不高,有时候,哪怕在同一个楼道擦肩而过,患者也无法叫出麻醉医生的名字。但,即使过去许多年,患者仍能清晰地叫出手术主刀医生的名字。相比之下,难免令人唏嘘不已。

即便是做过手术的人,也不一定能明白麻醉医生(Anesthesiologist)有多重要丨originoo

01 专 业

麻醉医生、麻醉科、麻醉学,乃至麻醉都有着深厚的历史基础。麻醉这一词源于古希腊,是知觉和感觉的丧失。

1846年10月,美国牙科医生William Thomas Green Morton进行了世界上首例公开的乙醚麻醉手术演示,在一个安静场合,Morton把浸泡了乙醚的海绵放在球状瓶中让患者吸入,患者平稳安静地接受了手术。此后,乙醚麻醉迅速风行全世界,也被认为是现代麻醉学的开始。

1846年10月16日,首例乙醚吸入麻醉手术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总医院(MGH,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公开展示的成功,标志着医学麻醉的诞生丨资料图片

从上述实例不难看出,麻醉是一门科学,需要医学技术和药物的相互辅助。

那么,用什么药物呢?

北京协和医院麻醉科主任医师叶铁虎教授介绍,人类最早接触的局麻药是在1530年,即五六百年以前,古柯叶被殖民者从秘鲁带回欧洲,局麻药时代来临:随后,在1856年-1885年,人类拥有了可卡因;1898年-1931年,人类拥有了酯类局麻药;1944年-1960年,人类拥有了酰胺类局麻药;1963年-1972年,人类拥有了布比卡因;1990年至今,人类拥有了长效低毒的罗哌卡因

阿片类镇痛药是在1803年被发现,在那一年,人类拥有了吗啡。随后,1939年,人类拥有了哌替啶;1974年,人类拥有了舒芬太尼。

静脉麻醉药比前两者相比更加安全、有效、可控,其在1845年,也就是乙醚被发现的前一两年被开始使用,此后,氟烷、恩氟烷、异氟烷、七氟烷、地氟烷等烷类药物被广泛使用。

乙醚麻醉手术展示大厅丨资料图片

肌松药物则是在1516年人类打猎的过程中被发现,随后在1516年-1811年,300年的时间中,这类药物被证明能导致呼吸麻痹,后来开始应用到麻醉中,达到松弛肌肉的目的。到80年代以后,肌松药从一开始长效的制剂发展出各类中短效药物,安全性越来越高。

从古代麻沸散,到数百年前的阿片,再到现如今的复合麻醉,麻醉科学发展得越来越细致精尖,麻醉手术的安全性与舒适性大大提高,很多高危、高龄、复杂手术的安全实施也成为可能。

麻沸散传说是华佗创制的用于外科手术的麻醉药丨originoo

然而,我们需要提醒的是,麻醉药很多人都知道、会用,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好。在医学上,专业的麻醉医生更追求如何才能让患者最舒服地“睡着”,这也称适宜麻醉(Adequacy of Anesthesia,简称 AOA)。而要想实现最佳麻醉,需要对肌体进行精确调控,使得患者舒适入睡,没有疼痛,肌肉松弛。

“如何实现AOA,需要结合患者状况综合应用镇静催眠药物、镇痛药、肌松药等达到一种平衡麻醉的状态。”叶铁虎教授介绍,AOA理念是麻醉学科发展的必然。在麻醉学中,平衡非常关键,要充分发挥药物作用的同时,对身体各个功能给予一定的抑制或者保护。

当然,除了药物的助力,麻醉医生还要正确管理和维护患者全身脏器功能,例如,呼吸、循环、脑、肝、肾等。在每一场手术中,麻醉医生需要进行的工作还有很多,例如,他们需要与手术室、外科、急诊科等多个部门进行沟通。

麻醉科并不像其他学科那么关注于疾病,它更注重维护患者围术期的生命安全和器官功能。”叶铁虎教授直言,麻醉把对生命迹象的重视看得比疾病本身更重要。

02 责 任

关于麻醉的箴言有许多在坊间流传:“手术治病,麻醉保命”,“只有小手术,没有小麻醉”,“麻醉医生是手术室里的内科医生”,“麻醉科是医院的枢纽平台”……

也有人曾经说,每个麻醉医生都有着姜太公钓鱼的风范,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这几句话无不凸显麻醉医生在一场手术中的重要地位,更是在时刻提醒每个麻醉医生,除了要合理使用药物,让患者安全舒适地接受手术,他们身上更肩负千斤重担,需要发挥专业素养,为每一个患者保驾护航

徐振东很庆幸自己从事麻醉医生这一职业。从部队基层医院、综合性三甲医院,到现在的专科医院,徐振东进入这一行已经有20年的时间,而2019年是徐振东来到一妇婴的第六年。

在这里,每天的工作对他而言,意味着惊喜与欢乐,更意味着风险与压力。在这里,他能够更切实地感受到,医院寄托给每个家庭的希望和来自患者及其家庭的压力。这要求每个麻醉医生不能忽视手术中的每一个细节,毕竟,如果稍微处理不当,就意味着瞬间可能将家庭的希望变为噩梦。

待麻醉医生一再确定麻醉真正开始生效后,主刀医生才开始进入角色丨quanjing

“有时候,可能前一秒还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出去跟家属道喜,下一秒就得告诉他们产妇面临危险需要签字。”产科风险很大且难以预测,大出血、羊水栓塞、过敏……各种各样的反应都会预示着无法估量的失败后果。

此前,有老人跟徐振东说,生孩子好比过鬼门关,直到深入其中,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临床常说:手术医生管病,麻醉医生管命!身为妇产科医院的麻醉医生,职责更是重大,一场手术把控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两条。这不仅要求麻醉医生具有超高的临床技能,更需要高度的责任心。

徐振东记得,曾经一位产妇在进行剖宫产麻醉的过程中,脸色突然出现苍白,他便立即与产妇进行交流,询问产妇情况,而此时,产妇已经出现烦躁的情绪。当下,徐振东立刻观察血压情况,根据临床经验准确地判断患者发生了仰卧位低血压综合症。

“每个麻醉医生在妇产科医院的心理压力其实远高于其他综合性医院,”徐振东说,特别是随着无痛分娩技术的不断推广,麻醉医生的工作更加繁忙,作用也是愈发重要。

采用无痛分娩时,麻醉师将药物通过一根导管注射到产妇的脊椎、硬膜外腔内然后持续地向管内推入麻醉剂丨originoo

为了保证产妇母子平安,在进行每个无痛分娩前,徐振东都会做许多工作。例如,了解和评估产妇是否具有穿刺部位的皮肤感染、背部曾受过严重外伤、接受过脊柱手术、凝血功能障碍、血小板减少、颅内压较高、颅内肿瘤等情况,这些情况都不适合采用椎管内的分娩镇痛。

此外,如果产妇具有产道异常、胎位不正、前置胎盘、胎心不好、羊水异样、心脏病且心功能不全、持续性宫缩乏力等产科异常情况,出于生产安全的考虑,他也会和产科医生建议产妇避免使用无痛分娩,而是考虑进行剖腹产。

产后,对于一些比较高危的产妇,徐振东还会去病房回访,询问并记录产妇的恢复情况,有没有出现呕吐、眩晕等不适的症状。直到听到类似“一切都正常”的话语回复,徐振东的工作才算真正结束。

03 尊 重

生命高于一切,麻醉医生每一个工作细节不容有丝毫闪失,他们对患者的付出可见一斑。但是,哪怕如此,大部分患者依旧无法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记住他们的脸庞。

39深呼吸第一次听说“麻醉医生”这一词,是在2019年4月8日,在与徐振东主任进行交流的过程中,将“麻醉师”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时,徐振东像是肌肉记忆一样的条件反射,打断了谈话。

“我们一般不称‘麻醉师’而是称‘麻醉医生’。”作为人生中最重要的存在,“麻醉医生”已经融进了徐振东的血液里,所以,也难免他时不时会非常介意别人将自己热爱的职业称作“麻醉师”。

“大家需要加强对麻醉医生的了解,我们就是医生,并不是技师。”在我国医疗系统中存在“医师”和“技师”两种,一般情况下,大家似乎都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只有技师才会被称呼为“XX师”,而由于许多人对于麻醉医生不够了解,所以,“麻醉医生”总会被认为是“麻醉师。”

调查显示,有22%的民众认为麻醉医生是技师、护士或其他辅诊人员丨央视新闻截图

当然,造成这一现象也存在一定的历史原因。

在过去,从事麻醉工作的人员并不像现在这样门槛很高,许多给患者进行麻醉的人员一部分是外科转来的医生,还有一部分是卫校毕业的护士、技师,人员相对较为混杂。也正是由于这一原因,麻醉的技术含量相对较低,只能作为外科的“附庸”,被称作“麻醉师”更是寻常。

直到1989年,我国卫生部颁发文件将麻醉科由医技科室改为临床科室,按二级学科的标准和要求管理麻醉科,此时,麻醉科的地位才得以提升

“随着医学的发展,如今,麻醉医生已经变成了一个手术室的内科医生,他们要参与急救,参与心肺调节,要兼顾外科医生进行手术对患者全身的影响,更要考量麻醉对患者循环、呼吸以及肝肾功能等可能造成的威胁。”徐振东说,从称呼来看,社会发展至今,麻醉医生的选拔标准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却没有达到让公众认可的程度,从意识形态上,大家传统地认为麻醉医生只是手术辅助者,甚至在很多医院还把麻醉科作为辅助科室。

虽然听到别人叫自己“麻醉师”,徐振东心里会不舒服,但时间久了,他也就理解了。

“在大部分人眼中,麻醉医生基本是处于不被关注的‘失语状态’,所以,我们也常常被称为‘隐形医生’。”徐振东笑谈道。

在叶铁虎教授看来,人们对于麻醉医生的尊重程度则是体现医疗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

“麻醉师“是一个特殊历史时期的称谓,有一定的歧义丨originoo

举例而言,同样是应对阑尾炎这一疾病,如果80岁的老年人以及18岁的儿童同样进行阑尾手术,你会选择找一个特别好的外科医生,还是找一个中等水平的麻醉医生?

“当然是找麻醉医生。其中的差别在于,麻醉比手术更危险,但这样的道理患者并不知晓。”叶铁虎认为,“过去麻醉医生及麻醉科落后,是人类的愚昧。一个单位、一个区域、一个医院、一个国家,如果有现代化的麻醉科,有专业的麻醉医生,我们就可以说,这个单位、这个区域、这个医院、这个国家很先进。麻醉的水平、麻醉医生的地位是衡量医疗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核心是,帮助患者舒服地活着。

与此同时,当下,加强社会大众对麻醉医生的尊重也是迫在眉睫。

04 期 望

麻醉医生,虽然“隐形”但不可或缺。

遍数全国乃至全球各个大大小小的医院手术室,我们便会发现,哪里都少不了麻醉医生的存在,所有麻醉医生每天的工作几乎也都是围着医院的手术室来回转。

在每个20多平方的手术室,无影灯下,三尺手术台上,一场场生死搏斗总是陆续激烈地进行着。长期身处其中,面对病患的生死问题,麻醉医生无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以一妇婴为例,据公开资料显示,一妇婴年均住院手术量3万余例、门诊手术量1万余例,年均分娩量3万余例,其中分娩镇痛率达70%以上。难以想象的是,在庞大的手术量背后仅仅有三十四位麻醉医生。

“三十四位麻醉医生覆盖三个院区,每年还要完成3万例住院手术,1万例门诊手术。而为了保证产妇随时进行无痛分娩的需要,产房还会固定一名麻醉医生,无论白天还是夜晚,24小时待命,随传随到。”徐振东称,在一妇婴,哪里有手术,哪里需要麻醉和抢救,哪里就会有我们麻醉医生的身影。

陕西产妇因疼痛难忍而跳楼身亡的新闻,使媒体纷纷关注到我国无痛分娩普及率低以及麻醉医生短缺的现状丨网络图片

其他医院几乎也是同样的情况,这也造成了麻醉医生频频猝死的现实。根据2008年至2015年第一季度猝死医生调查显示,29位猝死的医生中,麻醉医生占到14位,外科医生占到10位,麻醉医生成为猝死人数最多的医生

“我期待更多的人可以加入这一行业。”这是所有麻醉医生的心声。据2016年中国医师协会麻醉学分会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我国约有麻醉医生8.5万名,缺口30万名。这一情况还可从另一组数据中看出:截止到2015年,中国每万人拥有麻醉医生的数量是0.5人,而美国这一数字是2.5人,英国为2.8人。

按照国家的标准,一个合格的麻醉医生必须是正规大学毕业,经过规培和一系列考核,获取执业医师证书,但目前,能达到这一标准的麻醉医生实在太少。

2018年8月国家卫健委等七部委联合下发《关于印发加强和完善麻醉医疗服务意见的通知》,从培养麻醉医师数量、优化麻醉专业技术人员结构、拓宽麻醉医疗服务领域等方面布局丨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官网

曾经有一位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的医生在基层医院待过一段时间,在那里,他发现,许多基层医院并没有专业的麻醉科以及麻醉医生的存在,都是护士担当麻醉医生的角色,他们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更没有在外学习的机会,再加上,医院本身就缺少麻醉可用的设备,麻醉医生得不到医院的重视。

此外,在基层麻醉医生极其短缺的情况下,手术期间,麻醉的安全保障更加可怕。时常一个人需要同时兼顾两三个手术室的麻醉,而这在大型综合性医院是绝对不允许的。

针对这一情况,许多业内人士认为,从短缺程度上来看,麻醉医生与儿科医生情况相似。一方面,麻醉医生职业投入、工作时间、职业回报、与工作收入等不成比例;另一方面,他们需要比在临床一线工作的其他专业的医生承担更大的风险;此外,患者的认可度低也是诸多医学生不愿意选择麻醉专业的重要原因。

中国医生资源最紧缺的四个科室,其中包括麻醉科丨看医界

麻醉医生,这条路走下去仿佛真的很难。徐振东每天下班回家,推开家门,屋内总是漆黑一片。随后,他总会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妻子与女儿早已入睡,蹑手蹑脚在妻子旁边慢慢躺下后,开始回顾一天的工作,10余台手术,虽然其中有些不免有些惊险,但还好大小都平安。

生死所寄,责任匪轻,务求详谨,勿惮其劳。虽然累,跟家人相处时间短,但总归值得。”徐振东总是如此安慰自己。

徐振东庆幸,自己的身边依旧有群“战友”,他们在阴影中默默守护生命的安宁,一次又一次地给予患者生命的曙光。他也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在另一个晨曦,人人都能看到麻醉医生耀眼的光芒,会有更多人加入到这一行业。这一天,应该不会太晚到来。

本文指导专家:

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手术麻醉科副主任兼ICU主任 徐振东

北京协和医院麻醉科主任医师 叶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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